天璇填洞小组

【裘光|四时笺】叁•惊蛰

谓雨:

一候桃始华,二候仓庚鸣,三候鹰化为鸠。




昨夜春雨足,淅沥声潜入梦境,恍恍惚惚便是一夜。裘振自梦中醒来,短暂的惺忪后,多年的习惯便使他瞬间拾起警觉。身边的枕席空着,裘振皱眉,怎么会睡得这样沉,连身畔人离去都没知觉。


雨已经停了,裘振起身到了窗边,环顾一圈,仍不见人,倒是窗下以一方玉镇压着张纸,上面寥寥写着两字“杜康”,正是陵光的笔迹。


窗外黄鹂鸣啼声声入耳,古柏凝结了一冬碧色,苍翠欲滴,遮天盖日,望之生凉——他此刻所在的,是宫外一处别苑,隐于深山,此次陵光出行,不愿大张旗鼓,两人轻装快马,一路踏春而来,换言之,王上的安危,如今便在他一人身上了。


裘振将陵光的留书叠好,放入怀中出了门,这处别苑屋舍各抱地势,古意盎然,蜿蜒盘旋,一眼看不到头。裘振提气纵身上了屋顶,一双眼借着地利细细搜寻一遍,也没见着那抹身影,料来他留书不会只是在附近盘桓,裘振心中了然,下了屋顶。


下山只有一条路,来时乘马,一路莺啼相送,斯人在侧,言笑晏晏,一颗心便在无限风光中沉沦了,这时下山,裘振再没那样兴致,一面驱马一面观察路上马蹄痕迹,未多时,前方岔路有了人烟。


裘振心中一动,牵马到了一户人家门前,只问主人,可知晓杜康。


老爷子眯着眼打量他,一派悠闲道,往西走上三里,循着酒香便能找到。




陵光一路策马而来,古木渐渐稀少,翠竹掩映下,一条清溪潺潺流动。他看过地图,知道离自己要找的地方近了,抬眼望去,只见溪水上笼着一层淡淡水气,水是清的,一看便有酿酒的潜质,陵光满意地点点头,一面盘算裘振多久能找过来,一面下马寻觅着绿竹中早花的浅色。


眼见前头屋舍隐隐,却还是没见到绽放的花枝,陵光有些焦躁,身后马儿忽地一个响鼻,疾奔往前,冲出陵光视线,隔着竹枝,陵光看到这抛弃主人的畜牲正缠缠绵绵贴到了另一匹马的身旁,两马久别重逢般蹭到一块,脖颈厮磨,柔情蜜意,让人怀疑是否该退避三舍。而另一匹马的模样,还有些眼熟……


接着耳熟的声音也从前方传了出来。


“在下前来,是想请教杜先生醇酿之法……”


陵光足下不停,转出竹林,正看到自己那继承父勇骑术过人的上将军站在本该自己站的地方,问着本该自己问的问题。


正说话的声音停了,对方含笑看着自己,便要迎上来,陵光果断抬手制止对方。


两人眼神交流中。


你怎么在这儿?


在此等你。


你怎么会比我来得还早?


怎好让王上等末将。


你怎么知道我要来?


王上留下了线索。


你…………




这边厢两马你侬我侬,那边厢两人眉来眼去,被撇在一边的主人终于开口了。


“你们认识?”


“不认识。”


陵光说谎说得脸不红心不跳。本想给对方一个惊喜,孰料被对方看破这种事,为了天璇的颜面,陵光怎么会说呢。




杜康老先生虽然老,但精神很好,清清嗓子开口了。


“世人皆知老朽有个规矩,每年将这竹林外桃花新开的头两枝摘下来交予我的两人,我会送他们一瓶酒。”他一指裘振,“你带来了两枝,可是要两瓶?”


陵光自然知道杜康酿的酒在天璇是数一数二的,不然他也不必借着出宫的机会奔波到此,他的视线越过一对还在难舍难分的马儿,果然在竹屋门口看到别着的两枝桃花,虽只是新蕊,那夺目的艳色仍让陵光想到“桃之夭夭,灼灼其华。”


裘振摇摇头:“在下想把另一枝让与这位——公子。”


杜康老先生以一种“你们不认识就有鬼了”的表情看着他们,但他毕竟经历的事多了,也见怪不怪,却听裘振道:“在下还想向先生请教酿酒之法。”


杜康老先生嗤笑一声:“这枝桃花的人情未免大了,说出个理由来,若能叫老朽信服,老朽便教。”


裘振坦然道:“晚辈想日后每年都给一个人酿酒。”


陵光感觉他目光看过来,脸上一热,开口道:“本……我也要学!理由么,同他一样。”


杜康老先生的目光从裘振脸上转到陵光脸上,又从陵光脸上转到裘振脸上,巡回五六次,忽地哈哈一笑,了然道:“成,成,这个理由,老朽信。”




裘振与陵光站在杜康老先生身前,听他细细讲解。


“‘仲冬之月,乃命大酋,秫稻必齐,曲蘗必时,湛炽必洁,水泉必香,陶器必良,火齐必得。兼用六物,大酋监之,毋有差贷。’这些话,约摸便是酿酒的秘诀了。‘ 十月获稻,为此春酒。’秋时收粮,冬时入窖,春时收酒。春水澄清甘美,春气萌动复苏,春酿圆润绵甜,是以春日宝贵,不可不酿酒…… ”听到这话,裘振与陵光似是想到什么,相视一笑,难以言说的情绪丝丝脉脉地在空气中蔓延滋长。




忙活了大半天,裘振与陵光在杜康老先生指点下亲手将酒曲装入木桶,封装等待,杜康老先生依照允诺,赠与他们两瓶蜜酒。


两人在溪边对坐,裘振将一瓶开了封,他谨慎惯了,自个先试了试,酒一入口,便觉甘美香醇,果然名不虚传,陵光闻了香味,也有些醺醺然了,他便借着“酒意”对裘振笑。


“我也要尝尝。”


少有人会没眼力见地打搅王上与上将军,何况确实四下无人,陵光凑过去,只觉水流的声音变缓了,风动竹叶的声响变柔了,唯有彼此的心跳声渐渐放大,好似昨夜那春雷鸣动。


陵光笑着抬手,贴到裘振胸膛。


“你的心跳的好快啊。”




唇舌交触,蜜的甘甜自齿尖氤氲开来,夹杂着酒的醇香,彼此的呼吸比哪一种酒都更能让他们醉倒,陵光的手臂环上裘振腰腹,而裘振双手将陵光身体扣在怀中,两人气息纠缠,在浮沉的命运中,透过这些纠结,看到难以解开的红线。


竹叶飒飒地响,一片两片花瓣不知何时绽开,又吹落下来。


若道春风不解意,何因吹送落花来?




陵光的脸染上了一层绯色,他的呼吸也因刚才那个长长的吻有些乱了,他恍惚地看着眼前的人,手依然没有放开。


“生辰快乐。”


身边的人在自己耳侧轻轻笑了。


陵光将头埋进他怀中,想了想,加上一句:“以后每一年,咱们都酿一次酒。”


“好。再从今年的酒,喝到九十九岁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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